同人漫改之原神魈x空车(6)

 *为了满足某些观众的特殊爱好，本文默认男旅行者。
            
      青玉案.海霄
 古都不寐喧万户，街熙攘，人如瀑。
引炬燃灯唤仙鹿，驰骋波涛，浮生夜海，点点星若幕。
港畔城头遥相顾，明霄长汇漫天麓。
一贯苍蓝归何处，烟光焰雨，那堪繁华，唯把离愁误。
     --------by荒月
             一.
  那一日的璃月，注定不同往常。
  大街小巷上，各色灯笼散发出暖融的光晕，原本稀疏平常的夜晚也被点缀的如此缤纷。街中人流如织，坚如磐石的千年古都再次迎来成为熙熙攘攘不夜城的时刻。无论是男女老少还是外地游人，都纷纷走上街头，向着码头的方向去，观看那盛大的点灯仪式。
  旅行者也不例外的是人群中的一个，他四处寻找，东张西望。走过排着长龙的万民堂，路过港口一排排挂着灯笼的高大红色木框。白日里就如此辉煌的景色，夜晚更是成了灯火的海洋。在人影与灯光的交错中，他一直企图看见一位熟悉的身影，邀约他同去。
  他寻觅的不是别人，而正是让普通人望而生畏的降魔大圣，璃月的护法夜叉------魈。
  说起对他的第一印象，也许和常人并无二致。危险、寡言，眼神锐利如刀。初次在望舒客栈与他会面，他的冷漠态度的确让旅行者吃惊。可当他见到递过来的杏仁豆腐时立即转变的态度又让旅行者的敏锐直觉察觉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萌生了想要了解与接近他的想法。只可惜那段时间后没有再度会面的机会，后来群玉阁遭到劫难之时，他倒也是现身，不但给了他自己的力量，更是一记飞扑拯救了陷于危难的旅者。
  自从那时起，就开始怀念他的拥抱。原来这样冰冷若霜的人，也会有那样温暖的臂膀吗？那时他回头一睹，在靠得如此近的俊美脸庞上，他的双眼平静如一汪浅琥珀色的古潭，看不出一丝波澜，唯有那殷红若火的眼角燃烧着他压抑的情感。他其实再意自己，旅行者总是忍不住这样想，渴望着见一见他。
  幸好，早在前些日子遇见个冒牌仙人「掇星攫辰真君」的时候又遇见了魈，只不过他那时似乎不希望被打扰，也只能作罢。
  如今已经是海灯节当夜，这时更是渴望有人陪伴着，共同在灯上写下心愿，让它随风远飞。偏偏想要邀约的人啊，来无影去无踪，一腔温情热忱难诉说，旅行者仰天长叹，坐在璃月广场处的树下，环视着周围。
  都是三五成群的人啊，一对一对的，就像碧水源的鸳鸯野鹤。月海亭前，「公子」和钟离聊着天说笑着出来，明星斋边，重云在背后藏了一捧霓裳花，悄悄走向正在挑选货物的行秋。就连天权大人都被喝的醉醺醺的南十字号船主拉着逛小吃摊去了。此时自己孤身一人，只有暗中羡慕的份。想要接近魈，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难道我只能看着别人过节，自己却只能陪着派蒙掏空腰包？这也太不公平了些！”旅行者自言自语。“若是那仙人不来找我，当然是我去寻他！”
  他下定决心，当即拔腿奔城门外而去。万家灯火在身后越来越远，漆黑的山路在脚下逐渐延伸。圆月投下银辉，照耀着他执着的身影，也照耀着另一处，天衡山某处血雨腥风的战场。
  怒吼震天，哀鸣四起，脚下的大地都在为之颤动。偏僻的郊野中，半山腰，一头头壮硕狂暴的魔物相继扑倒在地，再起不能。在他们之中，青色的身影如疾风骤雨，长枪所过之处可谓是满地狼藉，破碎的巨大岩盾与面目全非的丘丘人面具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包，深渊法师们断裂的法杖多得像风暴后树上落下的树枝。魔物们前赴后继，惨重的伤亡并不会削弱它们的进攻，无论怎样的来势汹汹，那迅捷的身影总是冲刺，跳跃，重击。长枪转出两道风轮，撕裂妖邪，碾碎黑暗，不需片刻就能让它们数量锐减。
  终于算是解决了，脚下的土地已然被血污染的变了颜色。这位尽职尽责的降魔大圣盯着满地魔物的残骸，在月光下默默摘下了傩面。一道黑雾飘出面具之下，他痛苦的捂住了脑袋，用枪支地半跪下来。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可我早有觉悟......”
  久远的记忆与亘古的怨怒如吮吸生命的条条巨蛇，束缚着他的身躯与灵魂，化作嘴边痛苦的呻吟。眼目所及的是血海深仇的幻境，折磨良久后之后回过神来，却不过片刻时光，海灯尚未点亮漆黑的夜空，只有山间烈烈的风在耳畔呼啸。
  他站起，拔出地上的枪，默默的坐在一旁的山岩上，面无表情的盯着天空中的明月。思绪也就此放空，毕竟早已习惯了不去担负太多情感的生活。
 不知那拯救了璃月港的异乡年轻人，现在怎么样了？他终究还是想起他来。此刻，他一定和自己的许多伙伴在一起，而自己呢，轮不到，也不奢望被轮到。或许总有一日，他会落得和其余夜叉相同的下场吧。
  似乎不想再去思考这些事，魈从岩石上站起，正要离开遁形，远处的脚步声却让他愣了愣，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降魔大圣......”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皱了皱眉。
 “原来是你，旅行者。现在不是时候，你最好离我远些。”
 他微侧过头背对着来人，风吹起他后背的两条飘带，晶莹的汗珠闪着光亮滑下他又深又长的脊柱线，半透不透的紧身白衫微微湿润。圆月下他的身形轮廓是如此清晰，双眸是这般明亮，连翡玉枪头上未干的血红，也能把他衬托的如此狂放不羁。
 几天不见，今晚的魈，实在是过于酷炫和性感。旅行者想，完全忽略了他冰冷的语调，无视了他紧缩的眉头。
  “你不该到这里来。”
 他收起枪毫无征兆的闪到了旅行者面前，把他吓了一跳，本能的想要后退。这目光还是犀利如以往，旅行者硬是稳住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慌，才在他面前站稳脚跟。
 “魈上仙......我有一事相求。”
 旅行者垂下眼来，显得即是紧张，又是期待。这是那心中的心魔被那目光盯梢，无处遁形的姿态。
 “嗯......”魈疑问的看着他，“若是为妖邪所扰，我自有办法，不劳你去多虑。”他转过身去，似乎是想要离开。旅行者一着急，猛的拉住了他手臂上的半袖，他挑起眉来，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不敬仙师！休得如此无礼。”
 他想要把手甩开来，哪知转头一看，一盘杏仁豆腐早已随着旅行者真挚的笑容递到跟前。降伏魔物的他正是饥肠辘辘，此时却是无法抗拒。真是出乎意料，竟然被人大老远跑来关心了。除了帝君，还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
 “以食收买，这是何意？既然如此，且说便是。”魈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接过那豆腐，算是默许了他的请求。“在快要放霄灯的时候前来找我，究竟是什么要事？”
  望着大快朵颐的魈，旅行者总算是找到了鼓起勇气说那话出口的时机。
 “我想要邀魈上仙同去海灯节。”
 “你说什么？”
 魈犹豫了，端着豆腐的手停在半空里。他在极短的瞬间瞪大了眼睛，但那神情很快就稍纵即逝。
 “不必。”他的回答简短而干脆，没有多说话。
 “可是......为什么？”旅行者难以掩饰自己的失望，他是多么的想要和他同去。
 魈沉默良久，旅行者依旧没有离去。
 “人间的节日，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他放下了空掉的碟子。“护法夜叉的职责是每时每刻守护璃月，而不是因为放霄灯而懈怠。我恐怕是不能去了，请回吧。”
 旅行者没再说什么，垂头丧气的叹息着往回走。望着他消失在山路上的背影，魈的眉宇间却藏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这样也好，他想。与其缔结羁绊而最终离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对他倾注任何情感，只有如此，才不会因此而受伤吧，旅行者。人间的节日，往往是为了纪念魔神战争中胜利的时刻，却也恰巧是战败者怨念最深的时刻，他只愿背负一切罪孽，守得岩港太平。
 他转身走向山间的林木深处，隐去了踪迹。
               二.
 “......今日所遇之事，该如何抉择？”
 在一尊摩拉克斯的雕像下，魈倚在旁边，好似在喃喃自语。沐浴在月光下的雕像银光闪烁，倾听着他的娓娓道来的话。
  夜风里，两片花瓣从雕像上滑落，落在魈的掌心。一片是清心，一片是风车菊，不等他握牢，那花瓣又随风而起，向着璃月港的方向快速飘去。
 这是帝君的指示吗？魈抬头仰望，那雕像似乎活过来了几秒，斜嘴潇洒一笑。
 “不，我职责在身，千年如此，不可离去。”
 他在月光下沉思良久，扪心自问。他何尝不是渴望参与那节日，渴望与所有人民共同欢愉呢。只要在城门外遥望漫天灯火，虽是慰籍，也是有些失落的吧。那些怨念，真的容得自己松懈吗。
 两片花瓣在风中兜兜转转，又落回了他的手心。
 “帝君，这若是您的本意......我悟了......”
 魈灵光一闪，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来，他崇敬的望了望帝君的雕像，转身即刻遁形无踪。
  那么就一个时辰吧，一个时辰，与那旅者相会。
  “今夜无人入眠，啊，无人入眠。”
 旅行者絮絮叨叨的走在璃月街头，身边的派蒙一个劲儿的安慰他。
 “魈大人毕竟是璃月的仙人，不能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也很正常啊！”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旅行者看上去可是委屈至极。“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领我的心意呢？我还请了他杏仁豆腐！”
 “唉呀，这和吃的当然没关系啦。他没办法来就是没办法，要不然，剩下的那些给我吃好不好？”派蒙盯着旅行者的背包流口水，好像已经闻到杏仁豆腐的味道了。
 “拿去！都拿去！”旅行者把背包一递。“既然他都不肯来，这些也没有用处了。”
 “谁说没有用处的啊？旅行者最好啦！派蒙也可以陪你逛街，逛小吃店，逛糕点铺，逛火锅摊，逛万民堂......”
  旅行者听不进去，只是机械的点着头，神情仿佛一位在情人节告白失败的可怜人。他漫无目的在拥挤的人潮中闲逛，记忆里与魈共处的时刻被他翻出来，走马灯似的循环播放。为什么就是不能与他同行？明明如此喜爱，却没有机会啊。就像是高岭险峰上最洁白的那朵清心花，可望而不可及。
  “唉，不行啊，不可以，不可以这样。我好喜欢你，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旅行者的心里已经痛惜的响起了这样的歌曲，他越是对他冷漠，他就越是觉得他神秘，隐藏着什么，不惜代价的要接近他。他越是生人勿近，就越是觉得他要隐瞒孤独。他越是孓然一身，就越是想要给他温暖，看见他温柔的一面来。是自己太善良，还是那魈仙人魅力难挡呢？旅行者说不上来，只是看见路边红灯笼透出的光晕，就会联想到他的红眼影。看见灯罩里的烛火就要联想到他明亮的眼睛啊。
  在陪派蒙逛了几家和食物沾上边的店铺之后，旅行者稍微平静了些。比起摩拉的消耗问题，眼下被拒绝已经不再那样让他难过了。他开始往码头去，也许霄灯可以让他恢复些许快乐来。
 唉，霄灯，魈灯......
 好想和魈上仙一起放灯啊......
 旅行者心不在焉，走着走着竟然一头撞在个高大的人影上，险些跌倒。来人扶住了他。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旅行者揉着前额，逐渐看清了那人。“钟离先生！”
 “旅行者，今天怎么这样失落？海灯佳节汇明霄，应该放下烦恼才是。”钟离对着他微笑了一下。“不如我请你喝杯茶，平复心情？”
 “不用了，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悄悄的逛街。”他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左顾右盼，徒劳的寻找魈的身影。钟离总好像知道点什么，见他这样也不起疑，微笑反而更有了几分深意。
 “旅行者。”他压低了声音亲切的问他。“在找降魔大圣？”
  “你怎么知......啊，对，差点忘了你以前的身份。”旅行者的脸泛上殷红的色泽，又想起魈与帝君的关系，难不成，魈他其实告诉了他？
  “他其实早就来过了。”钟离似乎料到他会这样问。“瞧瞧街角灯火阑珊的地方吧。”
  旅行者顺着钟离的笑眼回首看去，果真是在灯火阑珊处的巷口，他靠在墙边，那双古潭般的明眸正安静的凝望着他。这是一种隐匿着柔情的神色，深深的潜在眼底，只有与他有缘之人方可察觉到。眼神默默对上的那瞬间，旅行者几乎在心底喜极而泣。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且去和他谈谈吧。并非我所安排给他的契约，而是他内心自愿为之。”钟离劝说到。“我虽已悄然退下神位，但这些提点，就当是我昔日对于他的了解。也是时候让他明白，并不是所有世间的温暖都与他无缘，而这种温暖，也不止有我可以赠予他。”
  “真的，真的可以吗？”
 钟离赞许的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一步步来到巷口。看着那护法夜叉走向旅者，两人说了几句，魈向旅行者伸出手来。
 “我经过深思远虑，确实该做出一些尝试。我答应你，旅行者。就当是我们之间的契约，仅此一次。”罢了，他又补上一句。“还不是看你实在无聊的份上。”
 旅行者握住了他的手，这是他除了那次救命拥抱之外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感觉到眼前人的手因抑制不住激动而微微颤抖，魈的嘴角不禁向上动了动。
  像是久居黑暗的人，遇到了一丝久违的光亮。两千年来，从来没有人会特意来寻找他，对他下达这样的邀约。他打心底里会奉若神旨般的珍惜这一切，却又不得已在弑杀与守护的矛盾中小心翼翼，唯恐伤及无辜。眼前的这个旅人，想要献给他的温柔，他甚至宁愿报之以生命守护，如同对待帝君曾经赐予的救赎。可无法忽视的业障让他痛苦，甚至悄然剥夺了他去喜爱一个人的资格。夜叉不理解人类的情感，是他惯用的借口。
  降魔大圣的内心此刻不动声色的风起云涌，只有凝视着他同样明亮的金瞳，那里有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神圣光芒，他不曾奢望的光芒。
 “走吧，我陪同你。”他只是这样说。
 从旅行者欣喜的笑容中，他明白，其实这位旅者懂得的不止有话语上的意思。自己也已经认可了他，不再介意他陪伴在身边。
  “今年就破例帮你出手一次了，降魔大圣。”远眺两人逐渐在繁华的街道远去，钟离默语。“好好的享受一次节日吧，魈。”
  
  被人拉着手，穿行在汹涌热闹的人潮里。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这样的感觉。摊边那明晃晃的灯光在眼前闪烁，各色的琳琅图案掠过看遍厮杀的双眼，讲述着人间的种种佳话。这些图案与记忆带来奇特的感觉，好似清晨的微风里传来涤荡心灵的笛声。多久没有唤起温和善良的本性？他几乎把原本的自我遗忘。再看看身边的旅者，他是多么的欣喜与热情，好似把他视为挚友，把霄灯一个个拿起挑选，凑到他面前让他过目，执意要找出搭得上他的那盏。
 “你看这个怎么样，上面还有绝云涧的图案，你喜欢吗？”
 旅行者把灯小心的捧起，举在他面前。他细细打量着灯罩上的景物与人物的画像，简短的嗯了一声。
  “要是不满意，我马上再挑。”
 “霄灯乃消耗之物，对我来说并无区别。”
 “那可不行，你从来没有好好过一次海灯节！”
 魈转过脸来，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旅行者是那样认真的望着他，眼里竟有一种心疼般的神色。
 他是在为了我而难过吗？像我这样无人见证事迹，只会如工具般的冷漠家伙。
 “呵......随你的意。”他在平静的语调下低下头，撇开眼到别的灯上。佯装挑选的他不过是在偷偷发愣，回味着旅行者方才的神情。
  多么美好的感觉，这是属于自己的美梦吗？不需去剥夺，而是献给自己的美梦？心中的寒冰化开一角，光明也驱散一处晦暗。他那固执己见的理智还在提防，告诫着自己身为夜叉，要摆脱不应得的情感。身为护法的仙人，从来不需要去接受别人的悲悯之心。
  他漫不经心的抚摸灯纸，感受这种脆弱而柔软的久违触感。也许是在某一盏灯前停留的时间长了些，旅行者立刻就看了过来。
 “你要这盏么？龙图案的，就像岩王帝君的化身。”
 他这才注意到眼前的霄灯，看着它被拿起来。灯上腾云驾雾的龙型帝君唤起了自己遥远的记忆，也不禁想起了他雕像下的暗示与忠告。
 “那就这一盏吧。”他看着那灯。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它的。” 旅行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像发现了珍宝般喜悦。下一秒，那灯就塞进了他的手里。暖光照耀着他的面庞，烛芯的温暖顺着双手导入他的身躯。他不愿松手，也不愿移开目光。这是那旅人细腻敏锐的心意，心领便是，收下即可吧。
 也许，也不该再去提防那种情感。
 “走吧，魈！我们去看看那边的摊子吧！好像还有流水席呢！”旅行者指着远处大街上的一处熙攘之地，拉着他就急着要走。
 “直呼名字，真是无礼！啧！不敬仙师......”
 他嘀嘀咕咕的低声抱怨了几句，却握紧他的手快步出灯火辉煌的街道，走在了汹涌人潮的前头。
                 三.
  “你真的只愿意吃杏仁豆腐吗？这也未免太单调了。”
  坐在港口的小吃摊边，魈盯着旅行者推来的那碗奇怪的食物一脸嫌弃，双手抱胸的把头撇到一边去。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雪山的积雪好吃。”
  “真的是这样吗，你真的不愿试试看嘛。前几天还见到你在客栈点了烤螭虎鱼。”
  “那是为了纪念故去的老友，名为铜雀的夜叉。”
 他斜视着那一碗红彤彤的东西，一股辛辣怪味更是让他拉远了距离。旅行者倒是吃的津津有味，让他不禁好奇，这闻起来比噩梦还要糟糕的东西他是怎么下得了口的。
  “这是何物？”
 “螺蛳粉。”旅行者边吃边说。“来一口吗？”
 “这些稀奇古怪，烹调繁琐，味道诡异的东西，恕我不会触碰！”
  他的语气不自觉的有些重，摆着手，拗过头去。“糟糕的气味......”
 身后传来旅行者稀里呼噜的吃东西声，他只得把注意力转移到街上的人群中。霄市上的街道热闹非凡，各个商铺赞助的长流水席几乎占据了不少店铺的门面，各色灯笼下，人群往来不绝，各种菜肴的香气源源不断的飘来。
  魈不是个喜欢尝试新事物的仙人，更不用说是食物这种只为充饥的东西。仙家眼下的凡人，也只有他们的举动能引起自身的兴趣来。凡人有的时候的确很无聊。他免不了这样想，转回身子却又是闻到那浓烈的气味。
 唉，怎么就忽视了自己在意的旅者也和那些人一样，自己有什么资格去看扁他们呢。
 魈撑着脑袋，面无表情的看着旅行者把小吃享用。就这样陪着他，其实也还不错。至少没有虚度光阴的感觉。
  “魈上仙，你不吃点东西吗？”吃到一半的旅行者心满意足的抬起头来，赫然见到魈那百无聊赖的慵懒神态，且不说那俊俏脸庞上半眯着的双眼，也不说他平日里英姿飒爽，灯光下劲瘦臂膀上翡翠色的纹身，都能颇有魅力。
 为什么，发呆的魈看起来都这么迷人！旅行者手中的碗悄然滑落，咚的闷响一声。
  “为何这样看着我？此等神态，颇为大不敬”。
 魈似乎又开始用发牢骚掩盖自己的真实情感了，他故意皱起眉来。
  “不敬非我本意，只是想不到降魔大圣竟然魅力难当，让人难以自持啊。”
 旅行者嘿嘿一笑，显得有些放肆。
  “嘶------！你好大的胆子！”
 魈咬紧牙关倒抽了一口气，眼睛一瞪。他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脸上也泛起不明显的红色来，在灯光下几乎难以看出。
  被人突兀的夸赞，真是，真是件很难为情的事情！两千岁的老夜叉内心在疯狂叫喊。
  竟然会被一个区区凡人的话语打动，魈在内心暗自责怪自己有失仙家风范。
  “尊敬的魈上仙啊，不要把感情藏着掖着。能和你同游，就不必再理会身份的繁琐了，好好放一天假吧。”
 掩藏的再好，心思都被一览无余。他并不算得上是个普通的凡人。
 “呵，我只不过是陪同你一个时辰，权当对你的怜悯罢了。”魈再次转身背对着他，不想让脸上的窘态暴露无遗。
 他嘴上依旧是这么倔强。这样的仙人，也有种莫名讨喜的地方。不知道对着仙人恶作剧，他会不会介意呢？想当初他一直对他十分恭敬，但也好歹能算是熟人朋友了，这样应该不过分吧。
  旅行者不禁动了歪心思，他得知魈对帝君尊敬无比，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魈上仙，钟离先生最近总是喜欢逛小吃摊呢。”
  “此话当真？”
 魈果然有了反应，立即又转回身来。诧异的表情在街边灯笼的光照下显得尤为滑稽，旅行者看得出来，他几乎立马陷入了思考。
 “莫非......这样的举动别有深意......”
 哈，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好骗。旅行者端起碗来继续吃着，时不时的瞟一下他的脸。
 “唉，毕竟我这凡人比不上他啊。为了让你体会到和他一样的关怀，我可是一直在模仿他最近的举动呢。”
 “不必如此。你大可按自己的方式来......咳吭！我是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魈飞快的思考着，按照旅行者这么说，帝君他，难道也喜欢吃这些奇怪的食物？
 他盯着那漂浮在红油里的笋丝，好似盯着一头火焰中的妖魂。
 既然帝君都说好吃，那么我也没理由不去尝试。魈想。
  “怎么样？魈上仙？难道你不敢么？”
 “不要用凡人的要求定义仙人！”
 魈立刻接过旅行者额外盛在小碟里的一小点汤水，皱着眉瞪了瞪，毫不犹豫的昂头灌了下去。
 “哦！不可思议！你竟然真的做到了！”
 旅行者惊呼，可魈已经听不进去了。
 滚烫！炽热！如战场上焚烧的火海进入喉间，虽是有噩梦般的感觉，却又有种一鼓作气的畅快，像是裹挟着燃尽的木灰烬的烈焰随着沙场的狂风刮进了灵魂深处。辛辣的后劲与刺鼻的气味，堪比魔物残骸堆成的尸山，整个人宛若置身厮杀之地。这本是不好的记忆才对，可是这无法抗拒的感受又是怎么回事呢？相比于烤螭虎鱼和杏仁豆腐，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呃！咳......”他立刻用一只手顺着喉咙，一双明眸瞪的圆溜，张大着嘴似乎喘不过气来，原本挺拔的腰杆立刻弯下桌去，这恐怖的表情把旅行者吓了一跳。
 “糟了，玩笑不会开过头了吧！魈大人！你还好吗？”
 “呃......”他闷哼了两声，表情一言难尽的盯视着旅行者，再也抑制不了那刺激性的感觉了，这古怪的辛辣直冲天灵盖，惹得他抬头仰天长啸。
 “呃哼......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魈上仙！！！”
像是金翅大鹏的长鸣，整个璃月港都震动了几秒，连码头边的船都摇晃起来，更不用说路人们诧异的目光了。
 “降魔大圣！护法夜叉！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望着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的某仙人，旅行者彻底慌了神。
 “我的杏仁豆腐，杏仁豆腐在哪里啊！怎么办怎么办......”
  “咳......咳！不敬......仙师......”
 地上默默升起一只颤抖的花臂，伴随着魈无比恼怒的语调。
  最后，在近乎全城的众目睽睽之下，旅行者硬是给他口中塞了近乎百朵的清心，才终于让他重新站起来。
              四.
  “......好生无礼，丢人现眼！有损仙家风范，有败护法遗风！若不是看在你与我熟识，我定严惩不贷！下次不可开这样的玩笑。”
  絮絮叨叨的教训了半个钟头之后，魈总算是放过了旅行者。在此期间，旅行者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乖巧而顺从的任他教训，偶尔抬起小猫咪般可怜无辜的金瞳巴望着他，那神态足以让神仙都心生恻隐。
  “魈大人，我知错了......”
 “哼，罢了！”
 他一甩半袖，依靠在港口栏杆之上。两人无言以对，静默的看着海港上那块被锁链绑定的翠绿浮生石。那幽绿的光泽就像魈的面具与长枪，让他不禁想起万文集舍那本关于夜叉的书籍，想起魈的同僚，想起魈的故事，与他面对的异变与业障来。
 虽说夜叉不需要凡人的怜悯，可魈上仙他，真的不介意有一位亲密的伙伴么。
 他侧首而视，只见那护法夜叉正抬头仰望着星空上几盏被提前放飞的小霄灯，表情分明就有着藏不住的温情与欣慰。
 还说这节日他不在乎呢，旅行者更是摸清了几分他琢磨不透的性子来。
  “魈上仙......”
 他轻声细语的叫他，挪近了点。魈没有挪开，只是收回了目光。
 “什么事？”
 “刚才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只是想让你开心起来，却搞砸了。你能别生气吗？”
 “嗯。”
 这态度，算是原谅了吧。旅行者又站近了些，悄然伸出手来，企图在光影交错的海港边神不知鬼不觉的碰上他的臂膀。瞧这俊俏的仙人少年，一边是阳刚之力的劲瘦花臂，一边是阴柔之美的裸肩半袖。在他战斗之时那和谐的动静与刚柔，旅行者早就艳羡已久。
 一寸寸，一厘厘，就快接近了。就算我无法献上拥抱，也至少拉一拉你的手吧。
  “唔？！”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魈闪电般的搭住了旅行者的肩拉近身旁。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只有目光深处才能映射端倪。
 “做甚？”他问。
 “我......我没做甚！只是，只是......”
 魈凝视着他，好似在审视旅者内心的魔鬼。那明亮眸子如枪般直探他的灵魂，旅行者只是觉得所有的借口与谎言都被扒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赤裸裸的本意。那眼角的殷红眼影随着眼眸的眨动，一次次的燃尽他的防线。魈不动声色的恍然大悟，而他也羞愧的垂下眼来。
  魈上仙，我心悦你。
 你心我知，仙家之人无欲无求，你的喜爱是没有结果的。
 可是我抑制不住心悦于你，哪怕我知道你不能理解凡人的情感。
  真是......如此吗......
  目光交汇的短短一瞬，早已挑明了千言万语。是仙家的力量和异世人的渴望，造就了这些意念上的契合吗？
  两人都没有说话，旅行者的脸早已红得通透，魈的心口也泛上一丝久违的暖意。
 “我已经陪伴你差不多一个时辰了。”魈忽然开口。
 “是吗......”旅行面露失望之色。“那么你去忙吧。”
  “陪你看完海灯再走，倒也不迟。”
 他有意无意的在旅行者肩上轻拍了一把，快步行至远处。
 二人走在沿海的长廊，所到之处，风霄声动。
  放灯十分，人潮已经拥上了港口。千岩军们一面奋力维持着秩序，一面又不由自主的想要到前头看个究竟去。也有一些富裕的商会人家，包下了好位置，在视野绝佳处观赏灯景。比如那腻腻歪歪的某商会二少爷和某方士，正挽着胳膊挨在一块儿对着天上的明灯指指点点，共吃着一根大冰棍。
  魈当然不会担心这个问题。在城外高高的坡头上，千年来从未变过的老位置，他一如既往的在那里观望。这里的视野比城里任何地方都要好得多，今年则是多迎来了一位新看客。
  月亮在白绵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璃月港喜庆的歌声。旅人坐在高高的山坡上面，听仙人讲那过去的故事。
  “千年前的璃月，霄灯长汇之时也是这番光景。而如今光景未改，时代却早已变迁。”
 魈遥望着远方点点明灯，平静的感叹。
 “我知道这种感觉。”旅行者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魈投来了诧异与赞许的目光。
 “是帝君说过的话吧。”
 他悄然太息，昂首而视星辰。
 “也只有在仙家之间，此种情感，方能知晓。”
 “所以魈上仙也不是感觉不到情感的人啊！”
 “唔......”
 被这小子说中了呢，真是机灵啊。
 他不知作何答复，只好继续望着远处。
  港口人群骚动起来，点灯仪式开始了。那海港中壮观的鹿灯被燃起一处，鲜艳的色彩像是有魔力般的在那灯上晕开，扩散。在人群的欢呼中，仙鹿悄然活过来，它眨动着明亮的眼睛张望着，扫视了人群一圈过后，悄然看向了城外的方向。似乎是得知魈在那里，仙鹿抬起前蹄呦鸣一声，踏着波浪，伴随着人群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奔上了天穹。几乎是在同时，千百盏霄灯同时飞上了夜幕。高远夜空中的星宿早已被隐去了光芒，这些承载着人们祝愿的灯火星星点点的飞舞着，照亮海面，照亮古城，也照亮了旅行者与魈的眼瞳。那仙鹿在霄灯中奔跑着，向着城外的天空奔去，掠起的长风吹过两人的头顶，也悄然把两人衣裳上的披风和飘带吹起。不知不觉，他们就这样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烟花也在天空绽放，如那盛开的美梦。此时此刻，再去顾虑什么，也许已经不再重要。哪怕嘴上强硬的说着拒绝，说着没有心愿和欲求，也只剩纯粹的缄默和相伴着而已。
  这是千年以来，过得最有意义的一次海灯节了吧。望着身边已经观赏的入迷的旅行者，他莫名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欣慰。
  他们就这样相伴了很久，在那高高的坡头，直到月亮都逐渐西沉，霄灯的光芒也不曾散去。
  再多几个时辰，也无所谓罢。魈想。
           五.
  望舒客栈的高楼之上，两个人在凌晨雾霭沉沉的景色里远眺着沉睡的荻花洲。在看完霄灯之后，旅行者执意跟随魈而来，而他，虽然嘴上说不，却破天荒的没有无情拒绝。两人吃了些杏仁豆腐，有些困倦的旅行者想要回到自己的客房。他执意央求魈上仙来陪一陪他，不论是暗示还是明说，挨了多少次不敬仙师的说教，他都坚持不懈的尝试。毕竟，他已经摸清了魈的性格。
  “我是不会来的。陪伴你这么久，还不知足？”
 经过几次轮番死缠烂打的轰炸和杏仁豆腐攻势，魈比刚见面时已经温和许多了。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继续坚持自己的立场。
  “降魔大圣，护法夜叉！既然你都破例到这份上了，为何不能再满足最后的小心愿？你真的就没有一点想要陪伴我的心思么？”
  魈摇着头，无可奈何，语气严厉。
 “我没有欲望。”
 “这不是真的，我看得出来，不要再隐瞒事实了！”
 “哼！胆大妄为者！我的欲望，岂能是随意透露之物？”
  他终究还是承认了，旅行者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关上了自己客房的门。
 并非他恼怒了，而是魈答复背后的深意，他已经心知肚明。只不过为了体谅他的傲气，他还是得给他造个台阶下的。
  在客栈床榻上换上睡袍，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昏昏沉沉。其实就算他不来，旅行者也就随了他的意愿。能与他看灯逛街都是奢望，也该知足了。
  困意渐浓，他只是觉得那灵魂就快神游太虚。窗外的风似乎有些强，半开的窗户中闪过一道青光，隐约有个人影站在了床前。
  “唔......魈上仙......”
 他迷迷糊糊的说，根本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
 “哼，麻烦的家伙。连梦魇都难以纠缠，得以呼唤护法？”
  魈的嗓音让他瞬间清醒，旅行者强迫自己睁开困顿的双目。微亮的烛光下，魈已经坐在了床头，卸下肩头的铠甲。暖融的灯火给他白皙的肩头沾染上一抹蜜色，更是在他深墨微青的发丝上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
 “你还是来了啊，我就知道......”
  旅行者笑呵呵的，语调缓慢而慵懒，就像喝醉之后一般。魈瞥着他，而他也眯着眼睛笑看他，僵持了片刻，魈长叹一声，竟然在他身边安然躺下。
  真是意外的举动，旅行者又是暗自惊讶。
  “我不过是按照你的命令。就像工具那样。”
 他故作冷漠道。“你选择我这怨念缠身的人作伴，也是你自找。”
  真傲娇。旅行者想，拉过魈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腰间。
 “啧！大不敬......”
 “你已经说过无数回了。”
 那有力的臂膀隔着被子，在他的腰间缓慢的收紧。自己散下的金色辫发似乎正挠着魈上仙的面庞，他甚至可以察觉到他呼吸的沉闷和紊乱，还能听见他紧咬的牙关咯咯作响。原来隐忍情感也必须这样痛苦？这可不是自己愿意看见的。他转过头，只见魈眉头颤抖，眼中可谓是风起云涌，情感和理智早已扭打厮杀起来，那抹红眼影更是战场上的火焰，最难藏起他内心的矛盾。
  “魈......”
 他伸出手来，拇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上他眉间的菱斑，顺着紧绷的眉头抚下，直至脸庞。
 “请别这样......”旅行者低声劝慰，希望能缓解他内心的矛盾。
 “呃！业障......痛苦......杀戮......”
 他喃喃自语，忽然猛的推开旅行者的手。
 “这不是我应当得到的，这不是！”
 他的表情扭曲起来，却再也藏匿不住沉寂千年的悲伤。多少次说过不需要同情，可是当那种针对自己的温柔如同渗入磐石的水珠，不知不觉慢慢的把一切都分崩离析，他却难以抑制自己。
  “不，这是你应得的！你对璃月的贡献，总是有人看在眼里。不光是我，还有那些在你庇佑下的人们，他们也许是没法因你的身份祭拜你，但他们崇敬你。而我，只是单纯的喜爱你，你的一切，我愿意从今往后陪伴你赴汤蹈火，分担你的孤独与苦楚，你也不必担心我会被牵连。请不要再因执念而拒我于千里之外了，魈！”
  他深深的把头埋进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炽热的体温透过柔软轻薄的丝衣，不愿意松手。好像要倾尽毕生的情感献给这支离破碎、遍体鳞伤的灵魂。他的气息就像清心与寺庙中燃烧的檀香般远离尘世，甚至还能隐约嗅见那疆场的烟尘。他已经准备好被再次粗暴的推开，而魈却无动于衷。他只是长长的叹息一声。
  “不，我总是会牵连你。”他的语气，竟然也会这样温柔的不可思议。“我宁可沦落为工具，也不愿意失去你。”他闭上双眼，抚着旅行者的长发。“请别陷得太深吧。”
 “我不会给自己受伤的机会！我们一定会快乐的陪伴彼此！”旅行者语气坚定。
 “呵。”魈苦笑一下，“世事无常。”
 两人相拥着，旅行者心满意足，昏昏沉沉的入眠。在静谧中凝视旅行者睡颜的魈，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无心入睡，只是不倦的望着眼前这异世的游人。他终有一日会离开，踏上属于他自己的旅程。也许在短暂而久远的相遇中，就这样全心全意的陪伴与扶持，并不糟糕。只要......让他远离伤害。
  他就像是来救赎我的。
 魈握住旅行者垂下的手，心中默言。
            六.
    “魈？......魈！！！”
  在那片血红的幻境里，他再次被怨怒的魂魄束缚，撕扯。钻心刺骨的剧痛使得他无法喊叫。红与黑的地狱中，难以逃脱的折磨如剪不断、理还乱的蜘蛛丝，一圈圈缠得他无处藏身。在即将窒息的痛楚中，殷红的血雾下，熟悉的身影从远方的虚空中向他奔来，跪倒在他跟前，伸手撕扯着那一道道怨念之丝。
  “旅行者......”他气息奄奄的嗫嚅，动着沾染鲜血的臂膀，企图阻止他的相救。“你会被......咳咳！牵......连。”
  “不，我不在乎！我不能丢下你！”
  他手忙脚乱的劈砍，魈只感觉身子一软，跌落在那血红的地面。终于可以自由了，那种折磨自己的痛苦在瞬间消失殆尽，霎那的轻快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抬头，只见地上那把残破的长剑，原本自己被束缚的位置上，那些无情的怨恨已经锁住了旅行者，漆黑的雾霭贯穿了他的胸口，鲜血溢出他的嘴角，惨绝人寰的凄厉嚎叫响彻了幻境。
  “旅行者！不---------！！！”
 
  魈惊恐万状的从噩梦里醒来，立即从床榻上坐起。看样子，自己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他看着身边熟睡的旅行者，神色是多么的静谧平和，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准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吧。
  他端详着这俊俏少年的脸，俯下身子，拨开他前额的乱发。旅行者呓语一声，毫无防备的蹭上了魈的手掌。
  “魈~”
 几乎是在撒娇般的哼唧起来，魈心中咯噔一下，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下一秒，愁绪却又将笑容隐去，他想起那恶梦来，怎能容许这眼前默默喜爱着的人，因为迷恋自己断送了前程？
  “唉，为何，就是不愿离开我。”
  “喜欢，喜欢魈。”
 “啊......啊？”
 他的梦话，都如此巧合的回答了自己的疑问。感受着手掌柔软的触感和他的温度，为何眼角却悄然湿润。不，这不是真的，夜叉不会落泪，夜叉不会伤悲，他们听命于帝君，守护着古老的岩都。这是他们的职责罢了。
  魈撇过头去，暗自平复心情，仅仅一瞬，就恢复了最初冷漠的模样。也罢，也罢。今后一定要加把劲，不能放过一丝让他会受伤害的可能事件。他站起身来，希望就此离开，至少陪伴的职责已经完成了。
  偏偏这时候，他的半袖却被轻轻拉住。
  “嗯，魈上仙？”
  旅行者不知是不是被他刚才的举动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迷糊的望着他。“你不要走......”
  看样子人醒了意识还没完全醒，想说什么都是脱口而出的状态。
  “好吧。且再宽限些时候。”
  魈折回床边坐下，旅行者似乎透过那平静的外表读懂了他的心事重重。他翻身滚到魈的身边，搂着他的腰。魈轻轻哼一声表示自己那轻微的不满。
  “你都没休息吗，魈，你就歇一歇嘛。”
  “我说过我没事，不要过度担心......唔？你这家伙......”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来的胆子和力气，竟然乘他毫无防备的时候顺势一拉，魈顿时仰面倒在了床上。
  “不敬......！！！”
  还没等那口头禅说出来，旅行者就拉着被子扑到了魈身上，两人顿时被裹的严严实实。
  “你这样简直是无异于和我下战书！”
 魈有些窘迫和恼火，身上的旅行者却睁着那深情款款的金眸望着他，他顿时说不出话，原本严厉的语气也开始动摇。
  “你忍心吗，魈上仙~”
 “可......可恶。你在做什么？嘿！”
 眼前的人，为什么在解开自身睡袍的扣子呢？为什么拉起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腰间？仰面躺着的魈在漆黑的被窝里看不清他的动作，但触碰上他肌肤的时候，所有的语言都形容不了那种感受了。
  这也是为什么，有的欲望，不可言说。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已经容不得自己的记忆深究了。夜叉的占有欲已经完全侵扰了他的理智，只是翻身一扣把他压下，任凭他的手指顺着他紧身丝衣上的祥云流金纹延伸之处探索而下。
  彼身之妖，扰却忧心。
  此躯之魔，压抑难平。
  通宵傩舞，两厢情清。
  护法凡夫，各司其命。
  莫说轻浮，仙家忠明。
  爱若敕令，思为纵行。
  勿念勿扰，往来梭影。
  且吟且咏，既始休停！
  这是放纵，这是俗念，这是扰却仙家意志的过失！啊，罪过！罪过！他在那沉浮如海，淋漓酣畅的欲念战场上来往厮斗，把那心魔的私欲统统背负了。这样也好，此番也罢！至少不要就此停下，这也算是守护他的一种表现吧！
  客房大门紧闭，栈外霄灯远飞，其中一盏掠过他们的窗前，也不知映着何人的愿望。
  “就此心意归所属，不辞辛劳报芳颜。”
        七.
  次日醒来，床铺凌乱，日头高升，已经是中午时分。旅行者一睁眼就忙着找那魈上仙，可他早已无影无踪，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只有生疼的脑袋诉说着睡眠不足的困扰，唯独身躯的不详红印与吃痛的腰腹抱怨着那通宵傩舞似的承欢。
  “唉，至少也和我道别一声吧。”
 他起身换上衣裳，眼角的余光瞟到了床头柜上的一杯清心花茶，杯底还留着字迹清秀又不失刚劲力道的便条。
 “昨日降魔未矣，幸得钟离先生暗中所允。今日不可怠功，尽职三眼五显之仙律，特此告之，暂勿心念。”
  那杯茶水，拿起时尚且有着温度。而从干涸的字迹来看，他早就离去多时。这定是他的仙法所为，只担心他起床后喝不上温热的茶水。
  “魈上仙，他很关心我呢！”
  那杯茶下肚之后，他只觉得一整天都能暖和起来，哪怕是飞到至冬去都没有问题。
  来到客栈的楼下，旅行者点了两道菜来果腹，杏仁豆腐和烤螭虎鱼。只要这么吃着，就好像魈陪着他一样。客栈外明亮的阳光照耀在洁白的杏仁豆腐上，好似晶莹剔透的凝脂玉块，在遇上魈之前，他从来不会好好的欣赏眼前的这份甜点。魈上仙可真是个有品味的人啊，他想，抱着无比虔诚的心享用完了两道佳肴。
  离开客栈回城的时候，他特地遥望一眼魈经常矗立的楼台。眼中似乎已经出现了他的身影。
  那么，改日再会吧，亲爱的降魔大圣。我们的缘分定不会到此为止，就如那一年一度的海灯节，总有重逢的日期。
  旅行者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去，客栈门前刮起风来，一片沾着露水的清心的花瓣悄悄地落上他的辫梢。
         （完）